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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铛

贤者居士
2024-10-30 / 0 评论 / 0 点赞 / 48 阅读 / 0 字

OIP-C (1).jpg马先生让我平时多开窗通风,出租房的空气质量差,桌面上总是积灰,这样下去对肺不好。我觉得他多事。很早之前我们一起爬山,他看到山脚下的花也要嗅一嗅气味,做作得要命。要知道这并不会比许多写真集里的女模特优雅地闻一束鲜花更有魅力,事实上,他肥硕的身材几乎要让所有爱花人士倒了胃口。

但马先生毫不介意我对他的评价,他总是笑嘻嘻地,然后从裤兜里掏出荷氏丢进嘴里。我说你不抽烟吃这玩意儿干嘛,他说提神醒脑,对身体好。可他身体并不见得多好,走起路来气喘吁吁,还时常感冒发烧,我一连几个月都见不到他,原来又去市医院输液了。他家里或许挺有钱的,不然怎么能让这样一位吊儿郎当的人物卖弄他的考究呢?我很少关心他的情况,但他隔三岔五来找我,久而久之也算是熟悉了。

他说最近总有点心神不宁,晚上睡觉听到铃铛的响声,不是自行车铃的细碎,有种寺院敲钟般缓慢的节奏,但明显要清脆得多。在这种情境下,眼前赫然出现一位穿着黄袍的道士,嘴里唱着不知名的经文,大步流星,也不知要往哪里去。走了很久,突然脚下一空,就掉到水坑里,再也不见。马先生说到这里,神秘地看着我,仿佛要从我身上找到梦的痕迹似的。突然他问我,为什么道士要掉进水坑呢?我骂他神经病,他笑着给我解答,因为道士只知道抬头走路,看不见脚下的路。

他讲这梦的时候,我本想揶揄他算命解梦请晚上找神仙道士,不要找我。但当他说起这话时,我感到一种强烈的讽刺,甚至可以说是刻薄的攻击。我请他回去闭门思过,不要在意我突发性的歇斯底里,因为我可能患上了焦虑症。他看上去有些扫兴,对于我的辱骂,他一向是习以为常的,但这回他却看起来有些难过。之后十多天我没有见过他,再一次见面他说他去看了心理医生,我们很巧合地患了同样的病症。

马先生身体确实很少有健康的时候,照他的意思,是要懂得居安思危的道理。刘备尚且知道髀肉复生要哭,他年纪轻轻,怎能不关注身心的健康状况呢?我深表赞同,毕竟很少有人能在口头上把自己的身份抬得比刘备还高,除非他吃错药把脑子烧掉了。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时刻注意着环境给他带来的感受,然后有针对性地去处理那些和他价值观起冲突的事,但是又不很刻意,这让我更加相信他是有庞大的家资给他托底,并且会有个同样神经质的家人让他时刻注意保障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可是很奇怪,既然他这么注重健康,怎么连身材管理这么基本的事都做不好呢?我曾和他吃过一次饭,那时候他点了一桌菜,一个人狼吞虎咽吃了半桌,剩下四分之一让我打包带走,我没同意,因为这桌菜又油又咸,根本不对我的胃口。看他那副模样,和饿死鬼投胎差不多。后来他再约我吃饭,我都敬谢不敏。

说到底,我对马先生不感兴趣。他总喜欢空谈,要么谈自己如何享受生活,列出一堆奢侈品的名字,评点其优劣。要么关心起家国天下,这里是战局动荡那里是股市风波,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我说我做不了小资产阶级,由于视力原因当不上兵,也没钱去赌场捞一笔,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意捐出十年寿命让他永远闭嘴。马先生笑着看我临摹,但那也不过是我应对他到来的借口,一旦他跨出我家的大门,我会立马投笔,刷我的短视频去。这倒不是我想投其所好,要知道拒绝和另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产生无聊对话的有效策略,就是推说自己正忙着。他没在我面前展示过书法,我也确信他不是那种懂得附庸风雅的人,至少他的艺术审美可以说是聊胜于无,从他的穿着就可以看出,一身黑色,窄小的外套裹着肥大的肚子,脑满肠肥的旧社会土豪劣绅模样。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练字,几分钟后就告辞,还是比较识趣的。

我已经记不清是怎么认识马先生的,当初我们见面的时候他说了很多关于他自己的事,时间一长,我几乎忘光了。只记得他提到忘记了保险柜的密码,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打开,突然有一天他脑子里蹦出那几个数字,一试果然就打开了,但他始终不清楚是怎么记起来的,因为那串数字毫无意义,打开柜子后也很快就忘了。我嘲笑他过河拆桥,他说不管怎样柜子是开了,里面空无一物。我说别拿故事书里的东西诓骗我,知道你会说里面原来放着几十克拉的钻石,但是之前你把柜子放锅里大火烧开七七四十九天,结果把钻石给气化了,不然你就是亿万富翁云云。马先生很平淡地说,没那么复杂,他开柜子前就知道里面没东西,他只是想打开罢了。

由此看来,马先生不过是在装神弄鬼,他大可以一天跑二十多次医院,为了治疗从头到脚隐藏的毛病,回头马后炮来一句,我知道自己没病,只是想检查罢了。可是很明显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所以没法云淡风轻地来这么一句,而是自比刘备,想给自己的壮举唱挽歌,可惜还是小题大做。有时候我觉得他活得很矛盾,甚至他就是矛盾本身,正常人看到我对待他的反应早避之不迭,只有马先生能够以一种愈挫愈勇的态度来和我交流,大有种虽然我有病,但也要给你治病的意味。他掩饰自己的内心,甚至把自己蒙骗,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也只有我在没有锁门习惯的情况下容许他造访我的出租屋,或许某天我会换个能自动上锁的门,任凭他把门敲碎也不理睬。

在这些平凡得几乎被所有人忘却的日子里,马先生就像黏在鞋底的牛皮糖,硌脚但是能留住一部分时间的足迹。我很少听他谈起自己的生活,虽然他空谈的时候所展现的无不是他奢侈的物质享受,但说到底我对他一无所知。我只能在这浅淡的交流里看到自己生活的影子,听他说起某种震撼场面,然后像平静的湖面掀不起一丝波澜。也许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吧,我无法揣度谁才是这个世界的异类,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会怀疑起他的到来是否是一种近乎施舍的怜悯。但他什么也不告诉你,只是让你知道他的生活你无法触及,只要你不是他。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忘记了马先生。他再也不曾来,而我的生活依旧是丰富多彩的。我有很多事要做,很多想法等着实现。他说的抬头走路会掉水坑里,我不以为然。我只知道低头看路的人走不远,因为水坑总是会有的,与其在躲避中战战兢兢,倒不如马不停蹄地往前赶,哪怕最后被深不见底的水塘吞噬,至少也曾意气风发过。我们都有很多毛病,但什么都留心,难道我们要和这无中生有的琐碎抗争一辈子么?他想以此来突显自己的神经过敏,还是心细如发?他也想证明自己在做事,可是又不说不为什么。他太无聊了,无聊到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无聊,虽然他是对的。但我不怀念他,我需要那个摇铃铛的道士。

-- 作者:贤者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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