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房间里的杂物时,发现一个很小巧的木盒子,差不多有糕点那样大,用金色小锁锁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我想卸下盒子外的锁,妻子觉得暴殄天物,没有同意。虽然她也很好奇,但想来里面也装不了什么东西,当作收藏品也不错。
我总是听她埋怨我太鲁莽,什么都想尝试,但做了之后又不管了,好好一个盒子,非要拆了它,以满足短暂的好奇心,然后像没发生一样丢到角落或垃圾桶里。我反驳说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也不是坏事,你不打开就会一直想,打开了也就不会乱想。她说这就是你们这些急性子的体会不到生活乐趣的原因,总是不满足,总想知道,知道了之后就兴味索然,很多宝贵的东西就是这样被毁掉的。
我坐下来不再开口,她也有些失落,两个人就这样冷下来。我有些烦躁,开始抽烟,她说要抽出去抽。我不理她,抽完一根再续一根,她也不管我,反正窗子也开着,房间里烟味不会持续太久。两根烟下来,我平静了不少,问她是出去吃饭还是点外卖。她说没心情,点外卖吧。那你就自己点好了,我要出去吃。她说随你便。
我出去也不单是为了吃饭,而是要见一个人,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他上周三给我发信息说某处地下停车场发生爆炸,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今天早上又收到他的信息,说刚好今天没事,可以到后街去转转,感兴趣的话可以一起,也许会有新鲜事情发生。
对于这种陌生的消息,我一概当作是垃圾短信的。但当他提到后街,我猜他一定认识我,至少知道我是谁。我脑中浮现了不少人,可是猜不到他是谁。去了就知道了,我心想。但他说的新鲜事情,结合他上条短信说的停车场爆炸,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我知道他是谁,或许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背着挎包,我上了公交,坐了两站路下来,到一条地处偏僻不算繁华的小街上,附近的门店都没什么生意。我谨慎地往前走,看到熟悉的便利店,收银的老头盯着手机看视频,那是我的舅舅。他照例送了我一瓶冰红茶,我问他近来可好,他说还算清闲,最近他有个知交好友死了,就不怎么出去打牌了,原来他在的时候还能赢他两个子,他一走路就只有把口袋掏出来给别人的份了,亏本买卖是不做的。我心想他这门店估计也赔得底掉,居然也能这么理直气壮,但还是给他付了十块钱作为买水钱,他客气了一回要留我吃饭,我说吃过了只是出来逛逛。他提到我的母亲,我说身体还是健康的,只是不怎么乐意出来走,他说都是这样,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四处瞎逛,我们经历多的都不爱折腾了。我觉得他这话是在点我,仿佛我还是那个嘴里含着掉地上的棒棒糖吹着鼻涕泡的小孩子一样,这话从我嘴里说应该更贴切点,因为我平时很少出门,而这回也不是瞎逛。他老人家前年还厚着脸皮要跟邻居大妈一起去三亚玩呢,非亲非故的,人家怎么可能带他。
我准备走了,他答应了一声,接着刷他的快手去了。回过神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没吃饭,肚子都快饿瘪了,想到附近的菜馆点盘小炒肉吃。才走没几步,一位长得很俊俏的年轻男子喊我哥,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短信。我明白了,于是跟着他走。问他是谁他也不说,只是让我到前面去。我保持了一定程度的警惕,但还是没能做出决定。正当我犹豫是否应该跟着他走的时候,一辆电瓶车停在前面,车上是一个染着黄毛的小伙子,耳朵上挂着金色耳环,见到我要给我发烟,我说不抽。他从电瓶车后备箱里掏出一个小铁箱,指着上面的锁孔,问我是否会打开。
我摇头,甚至不知道这东西和我的联系。他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嘴里叼着烟用滚轮打火机点燃,一扭头上车走了。这时候身边的男子冷不丁来了句:“不用紧张,你再想想。”
我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原来还在等待新鲜事情的发生,以及对这两位神秘人的好奇心,都随着这句话打消了。我认定这是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而他们肯定在我即将踏上的道路四周布满了炸弹。我故作镇定的说,我不会开锁技术,你一定是认错人了。他说我还是太紧张了,人一紧张就容易说错话,忘记很多事,这点他深有感悟。记得之前面试销售的时候,对面坐着两个凶巴巴的老头,一下子就把记忆拉到在少管所接受教育的时候了,仿佛昨天刚捅死了两个人,今天就又要面临拷问了。于是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明明自己把偷来的二手电瓶卖得很好,但问到之前的工作经历,就说还在上学,老头说中专肄业几年了还上学呢?做人最重要的是诚实。现在我把这句话也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因为紧张说了让我们认为不诚实的话。
我很想走,但目前的状况不容乐观。清秀的面孔下藏着深不可测的黑暗经历,如果要擅作主张,很有可能变成短信里那个“新鲜事情”。我毫不怀疑他们的能力,但那个箱子我是真打不开,即便我现在记起来自己从出生起失传多年的开锁技术,恐怕也很难令他们满意。我心里想的是不要因为犹豫而被冲动袭击,但也没法冲动地说两句话缓解气氛。也许正如他所说,我紧张了,所以什么应对策略都想不出。我开始懊悔为什么要和妻子撒气,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去相信一个外人带来的可靠情报,也许我真是太浮躁,拼命填补自己的好奇心,却给自己惹上更多的麻烦。也许我舅舅说得对,我就是想四处瞎逛,即便什么也得不到,即便得到了也会轻易忘掉。
我问他, 那个铁箱有什么来历,和我有关系吗?他淡淡地回了句有关系,然后问我想到打开的办法吗?我把想问有什么关系的话憋进喉咙里,担心他因为重复说别紧张而勾起残忍的回忆和念头。我说还在想,不过我肚子有点饿了,能先吃个饭吗?他说时间紧张,恐怕不行。还有他的同伴很快就回来,到那时候吃烧烤也许来得及。
我开始盘算他现在对我的掌控程度,也许我可以瞅准时机跑掉,跑到我舅舅店里锁上门,纵使他们如恐怖分子一般砸门,这时间也足够我报警了。这样想我瞬间内心平和了许多,本来就没必要带入受害者的身份嘛,两个毛头小子,我还是对付得过来的,虽说因为连年加班搞得身体垮掉手无缚鸡之力,但打不过就跑,这也是生存技巧嘛。就是可怜我舅舅苦心经营的便利店,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对他的人身安全有影响呢?当然考虑这个的优先级还是要往后排的。
他问我还要多久,我说我恐怕要回去拿下工具。他说跟我一起回去,我说不用了,我有个亲戚在后街有家店,我到他那里去取就好。他愣住了,眼睛死死的瞪着我说:你不诚实!刚才说回去,现在又说去亲戚家,难道都过这么久了你还紧张吗?我听说紧张是大脑神经引起的,只要从后脑勺挖出一块神经出来,也许就不会太紧张了,阿毛就是这样的,虽然不是用刀子挖,而是用铁棍捅的。虽然这样身体就会很放松,但估计你没法开锁,开锁是需要脑子的,不然我花这么久等你记起开锁的办法干什么?
我战战兢兢地说是我说错了,是回亲戚家去不是回家,没有紧张。他打了个电话,对豪哥说要跟我去我的亲戚家,电话那头问在哪儿,等他回来再一起去。男子回答说老地方,催促豪哥快点,烧烤摊快开门了。我心想豪哥这么不放心,估计男子身上没带武器吧,这时候不走还等到他们把我用铁签串了扔烧烤架上?于是撒腿往回跑,想躲到舅舅家去,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只听到男子直对电话里的豪哥说人跑了,就开始追我。年轻人身体就是好,没几步我就累得气喘吁吁,到了街角的一个暗巷子里,后腰被尖锐的东西顶住,逼进堆满塑料瓶的巷子里。一想到他刚才说的,我不禁毛骨悚然。
“还跑吗老哥?”他的刀子开始往我的衬衣上捅,我感到一阵刺痛。
“我着急去亲戚家拿开锁工具。”
“为什么不等豪哥?”
“因为我肚子饿了,着急吃饭。”
“不是让你别紧张吗?”
“我没紧张。”
他的手从我的背后伸到我的脖子前面,锁住我的喉头用力捏了捏:“不紧张为什么心跳这么快?”
“因为我有先天性心脏病。”
他突然大笑起来,刀子松开了。我转过身看向他,等他笑够了,才得到对我有失公允的评价:“我发现你这人真的很蠢诶,明明肥得和老母猪一样走不动道,还要往心脏病上靠。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不诚实了,因为你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有多蠢。我就应该听豪哥的,不去追你,反正你会蠢到以为别人连回家和回亲戚家都分不清楚。”
随后他给豪哥打电话,又是催促说烧烤摊快开门了,电话那头豪哥在喘气,还有女人的浪叫。豪哥说他正忙着呢,随后挂了电话。男子朝墙上吐了口唾沫,说又和骚狐狸睡一窝了,他肚子都只剩下啤酒了,还有闲心玩女人。我提议说要么就不等豪哥了,我们直接去吃烧烤去。
他突然面部肌肉抽动起来:”你怎么敢这样不尊重豪哥?谁给你的勇气?豪哥几天没吃了烧烤你知道吗?如果你开不了锁,豪哥肯定还会一直这样饿肚子,到时候的后果谁来负责?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想该怎么开锁,而不是光惦记着吃烧烤。“
我连连点头称是,但下一步应该是尽快地到我亲戚家搞到开锁工具,这样我们就能更早的打开铁箱,豪哥也不会饿肚子。男子想了一会儿,说有点道理,但是豪哥让我们在这里等他,所以最好先想怎么开锁,然后拿开锁工具。
我心想铁箱又不在、工具也没有,光靠想就把锁开了也是神仙了。怎么才能说动他呢?我发现什么计划都不好办,因为我根本没法了解他,更别说理解了。就像吃着牛蛙突然看到牛蛙腿从盘子里立起来一样,他的行为对我而言简直不可理喻。
天色渐渐暗下去,他靠在墙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烟头撒了一地。我呆立在那里,恐惧从脚底涌到头顶,什么想法都显得多余。期间他给豪哥打了几次电话,都是暂时无人接听。等他把烟盒里最后一支烟抽完,把盒子扔地上用脚碾平,然后起身往我脸上擂了一拳。
”你干什么打我?“我往后躲了两步。
他抬腿往我腹部踹去,我跌坐到塑料瓶上,又挨了他几脚。他说都是因为我刚才太紧张,没记住怎么开锁,害得豪哥要回去拿东西来辅助我记忆,现在豪哥这么久都没来,烧烤都快吃不上了,我难道不该打吗?
我委屈至极,泪水涔涔而下。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这号人物,难道因为我平时太过自我,从不考虑周围人的感受,以致忽略了许多潜在的危险要素?再这样下去,我敢肯定我会面对豪哥的姗姗来迟而对开铁箱这事手足无措,从而被这位人面兽心的年轻人给捅死。这时候我想到了上午找到的木盒子,钥匙会不会藏在那里呢?否则还有什么能把我和这个打不开的铁箱联系在一起呢?可是我该怎么打开那个小木盒呢?它的钥匙又在哪里?如果我找不到,或者说打开了却什么也没有,我该怎么办?难道我现学开锁技术,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铁箱?我难道这么脆弱,活了这么久,居然被一个小伙子给制住了?难道暴力才是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手段?我的头开始疼了,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那张俊美的脸庞也看不出任何的突兀,也许他是天使的化身?我躺在塑料瓶子上,几乎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只有沉重的心跳,也许我真有先天性心脏病吧。
--作者:贤者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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