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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尘

贤者居士
2025-01-30 / 0 评论 / 0 点赞 / 30 阅读 / 0 字

我打开院子,破败不堪的墙壁,长满杂草的土地,空荡荡的芦竹架上爬满了藤蔓。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所院落,遵循着某人的指引。他曾让我背上足够吃半个月的干粮,带一个水壶,从某个小县城徒步来到这里。这是我的应许之地。果然我在走了十天后来到这里,忘记了所有人和事,一心只想睡觉。曾经的预言听起来是如此遥远,我已经十天没做梦了,也许又需要梦来感召,从沉睡的心灵中汲取行动的路径。

“不要睡。”一个恐怖的声音让我止步。

我往院子深处看去,一间狭小的房屋,木质窗的边框朽烂,门倒了半边,还有一扇半开着,可以想见曾经历过多少风雨飘摇。我停了很久,始终不见屋里有动静。再回头,背后也没人装神弄鬼。或许是幻听,人在持久不睡觉的情况会有各种奇怪的癔症,我经常失眠而幻想自己次日凌晨闻鸡起舞,练就不世神功,久而久之就到了求神问卜的绝境,好在有高人指引,让我走这数百里之遥,寻求解救之道。我只管走,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终于来到此地,听化外之音,赏猿啸狐鸣,颇有一分古意。

高人曾说,在这方寸之地,有荒僻小室,可居之三日,然后心安神宁,可以痊愈。我走进杂草深处,草长过膝,听见不知是蛇还是鼠的动静。走进小屋,室内尽是灰尘,靠墙有断了一条腿的八仙桌,中间摆着看不起成色的太师椅,地上坑坑洼洼,有陷在泥里的烂布条和一些絮状物,蛛网遍布,堂上还有一块看不清字迹的匾,我辨认了半天,猜是正大光明。看上去是到了审犯办差的衙门大堂,可惜这屋子小得装不了十个人。除此之外,并无旁物,也无偏房。想在这里住三日,简直是拿绳子勒死自己,活受罪。更别提心安神宁,躺都找不到地。我是该睡太师椅还是八仙桌呢,我是该盖布条、棉絮还是蛛网呢?看来我的幻听有道理,确实不能睡,要睡只能到附近借宿。可是我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只怕被人坑害。

思来想去,只能就地一躺,合衣而眠。和之前睡的所有觉类似,这回依旧不踏实。且不说十日长途跋涉睡的囫囵觉,每躺下片刻就觉着身上有百千条虫在蠕动,钻进我的脑子,搅得千头万绪,一团乱麻。我想不到别的,只想着早日能到这里,可我现在想的却是早日能远离这里。或许他不过是个诡诈的江湖术士,想的只是谋财害命。

我心里有股莫名的怨怒之气,恨不得食其皮寝其肉。脑中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突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嘴里念叨的全是金钱女人,全无一片向善之心,只是巧舌如簧,把将死之人说成神仙归位,把精神失常说成元神附体。我的身体骚动起来,我又要闻鸡起舞,功成名就,赏遍人间春色,挥洒万两黄金。

我大叫一声,从地上坐起。天色已黑,也不知我在这片黄土上躺了多久。我想走,不知往哪里去,外面未尝没有豺狼虎豹,虽我曾经未见,但今后或许就有。不论这里好与不好,至少也是个安身之所。既然睡不着,不如找点事做,起码把今晚熬过去。

在黑暗中找不见半根蜡烛,手头也没有火镰火石。正迟疑间,一阵窸窸簌簌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见得油灯一盏,一个俏丽的美妇在灯火摇曳下顾盼生姿。我喃喃说:是幻觉么?她抿着樱桃小口,歪头一笑,尤为靓丽。我说你来干什么?她说奉主人命,前来服侍公子。我大喜过望,让她请进。正晃眼间,只见她把油灯摆在八仙桌上,水袖轻拂太师椅,让我请坐稍候,她去置办饭食。不多时,她提着红漆木食盒,将美酒佳肴摆满,香气扑鼻,使我胃口大开。她甜甜地一笑,说:公子慢用,小女为公子铺床。我一把拉住她,说且慢,不如和我共饮,受享这良辰美景。她半推半就,我就喂了她两口甜酒。她小脸如桃花初绽,喜上眉梢。我见佳人在侧,犹嫌不足,说有音乐么?若得美人舞,我才有酒兴。若有了酒兴,我就有了诗兴,就能写出千古绝句来。

美人不知从哪里叫来一个小鬟,命她反弹琵琶。随后她舞出千姿百态,如流星如磷火如闪电如林涛,煞是好看。我即兴作诗:“娘子美如星与月,我心乐之不思蜀。多谢世外高人在,敢叫我能享此姝。”美人听了,舞得更欢,袍袖一挥,勾去我三魂七魄。小鬟拨弦更急,听得我心神荡漾,半晌,一曲终了,余音绕梁。美人命小鬟接着弹奏,我二人便吃得杯盘狼藉。她狂放不羁,并不拘礼。

这一夜我睡得十分香甜,直到次日清晨,猛觉身体冰凉,起身一看,自己仍是躺在地上,八仙桌依旧蒙尘,并无菜肴。我抓耳挠腮,不知昨晚怎么睡着的,至于美人云云,只当是幻觉。听到肚子响,让我肯定自己并没吃东西,于是摸了摸背囊,里面还有几张豆饼。来的路上看到附近有河塘,可以搞点水喝。

走到河塘旁边,看到一个庄稼汉推着车,车上有一个破麻袋,里面不知装的什么。见到我,唯恐被我瞧见模样似的,扭头快跑。我并不关心他要干什么,兀自舀了水慢慢喝。再抬头看他,不紧不慢地把车往我这边推过来。我很奇怪,刚才是要躲我,现在反朝我走来,不知是走私犯还是急于销赃的贼。看他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生得膀大腰圆,面皮焦黑。

“我口渴得很,借你水壶一用。”他说。

“可以。”我把水壶递给他,端详他推车上的麻袋,里面像是装了什么动物,应该是死的。

“这是运的什么?”我问。

“一头刚满月夭折的羊。”他喝了两壶水,把水壶还给我。

“这么急,是要运到哪里去?”

“喝水的工夫还是有的,不过想着早点到集市上,把这羊羔卖钱换点米。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不是。”

“这一带盗匪很多,有些落单的就容易被盯上,所以我们一般结群而行。但是我死了头羊,想着不宜让邻里知道,所以赶在天气晴好的时候一个人把这死羊卖了。”他接着推车,朝着原来的方向远去。

我想这一路来并未遇见劫道的,倒是昨晚在那小屋里的幻境有种虎豹豺狼的意味,让我觉得做人的凶险。我不知他说得是否正确,但我总以为自己所经历的远比被抢劫恐怖得多,是没有丝毫人味的,又总在心头消散不去。

闲来无事,我兀自坐在太师椅上打瞌睡。我想自己已然成了一方诸侯,身穿朝服,堂下是各路衙役,我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师爷给我献上地图,我看四方太平,心中大喜。有差人报某地某人犯上作乱,聚众山林,我大怒,下令让十万兵马进山剿匪。不时有人来报战时状况,有猛将冲锋陷阵,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我奖率三军,御驾亲征。春风得意,溢于言表。某国使者前来和亲,并送数十万两黄金以供军资。我见和亲公主羞花闭月,便大排筵宴,开怀畅饮,醉倒在中军帐中。公主为我接风洗尘,宽衣解带,我如入温柔乡,过往的艰苦也付之一笑,只道是寻常。突然听得外面号角声寒,有敌军夜袭,金戈铁甲怒号之声如雷贯耳。我如堕冰窖,一摸铁甲,只觉心中一阵刺痛。公主睡眼惺忪,我洒泪而别。披挂上马,率军突围。为了江山,忍痛割爱,可惜红颜!

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高人说得不错,这里果然是圆梦之乡。想来已是第三日,我虽十分瞌睡,但未见得有多气定神闲,可能还是这里环境太恶劣的缘故,我没法将梦中情境映射到现实。我数了数背囊里的豆饼,还剩下三张,刚好够我两天的口粮。关键是,我回程十天的饭食没有着落。想到这里我又心慌意乱起来。身无长物,如何能挨到回家?我心一急,脊背发凉,冷汗直冒,两夜的梦中缱绻,变成脑中的一团迷雾。我想先多喝点水充饥,便又跑到那河塘边去,狂饮三大壶。喝完之后坐在岸边嚼豆饼,试图用细碎的咀嚼忘却今后无尽的烦恼。

突然,一柄尖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有钱吗?”脸上裹着布条的汉子问我,我摇头。

“家在哪里?”我手指向那边的院子。

汉子把手指塞嘴里用力吹口哨,瞬间来了十来个人,按他的指示闯进院子。不久,一个头裹方巾的侏儒前来汇报:“宅内没值钱家伙,只有一把太师椅和一张匾可供寨内使用。”

汉子一撇嘴:“照老规矩办。”

侏儒跑转回去,不久院子里升腾起一股浓烟,想必那逼仄空洞、满是尘土和蛛网的小屋要化为灰烬。两个肌肉虬结的壮汉用一条手臂粗的麻绳将我五花大绑起来,拴在马尾上,我就这样被拖到了山寨里。在山寨的门口,一只小羊头正血淋林地钉在门上,旁边是那辆推车。

--作者: 贤者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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