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去舟山旅游,在普陀山的一座小庙歇宿。庙里的和尚很客气,端茶送水殷勤备至,安排了房间,很干净,陈设也有点古意,我最喜欢那个摆在床边的红木小桌,桌面上蒙着带穗的金色佛陀像缎子,桌腿上各刻着一条龙,上面摆着木鱼。接引我的和尚说,这是原来住持的房间,他已经下山几年了,房间一直空着,让我权且在此住一晚。我很高兴,于是许诺明天还会多多布施。和尚觉得我佛性甚厚,给我点了两盏长明灯,为我祷祝良久。
我听着屋外的诵经声不歇,神思飘忽,仿佛已入三宝殿,竟是一夜未睡着。次日早上抹了惺忪睡眼,出了僧房,到佛堂和各位大师拜见过了,大师们都夸我布施慷慨,宅心仁厚,必能福泽乡里、荫庇子孙,又为我诵经念佛,搞得我一阵头晕。大师见状便派人把我送进房,让我好生歇息,并给我端了盏人参养荣安神汤,我喝了沉沉睡去。
醒来时身边站着一个老和尚,我正要问他干什么,他袍袖一挥,把食指放在嘴上。我很奇怪,因为他的手指枯瘦如桑树枝,嘴唇凹陷似是没牙,眼球上布满红血丝,感觉就像从坟墓里刚爬出来的干尸。干尸把手搭在我肩上,很冷很粗糙,这让我更疑心他是住在地下,至少家里常年开冷气,因为时值五月,已经有些热了,他穿的不少,可还是像人形冰块。
人形冰块并没有驱散我的焦躁,相反让我的热血开始往头上涌,我的四肢百骸都不听使唤了,乖乖地顺着他的动作移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走出卧房,进入黑暗,跨出庙门,穿过竹林,来到不知什么地方。老和尚变魔术似的,手上多出一支点燃的白蜡烛。眼前是一个山洞,洞里依稀有火光。我出声询问这是哪儿呀,老和尚拽住我的衣领,朝我屁股上踢了一脚,就仿佛被马桶栓捅了一下,我钻进了山洞。
这山洞的底是朝下的,所以我很不幸地下坠,掉到一个水池里,喝了几口污水,起来后拼命地呕吐咳嗽,几乎把心吐出来。我置身于洞穴的一个水塘里,四壁都是怪石嶙峋,形同鬼煞。洞壁上的油灯一直不熄灭我是不相信的,所以这里一定有人。我喊了几遍,寂然无声。不久听到有声响,接着看到一个光头栽进水里,不用想我就知道是那个鬼和尚。
我上前毕恭毕敬地作揖唱喏:“大师别来无恙?”接着冲他屁股狠狠踹了两脚。老和尚吃疼,捂着屁股祷告饶命。我说你害人害己,把我搞到这鬼地方,不想自己也进了这斗兽场吧,在外面我是怕了你,可在这里我就是亡命之徒,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老和尚说他是一片好心,又谈吕洞宾和驴下水之类的,我听了更来气了,据说吕洞宾是道教人物,而和尚忌荤腥,他这老而不死的和尚居然还是个异教徒,和我一片诚心向佛截然不同,所以不痛打落水狗更是万万不能。
老和尚在水里滚了几圈,直喊投降,说真是带我享福的,奥秘就在水里。我将信将疑,看他手在水里一通乱摸,以为要拿武器来对付我,便朝后退了两步。老和尚不知触碰了什么机关,听得“哗啦啦”响,一阵阴风吹过,洞穴里蜡烛全灭,伸手不见五指。我大骂“老东西不讲武德”,就被一闷棍打得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发现躺在床上,上面是红纱帐,底下是席梦思,身边睡着一个皮肤白皙、穿着红色鸳鸯肚兜的妙龄女郎。我怀疑是被仙人跳了,便蹑手蹑脚地起身,发现身上被脱得一丝不挂,这回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女子睡眠比我想象中深,看来她是有点入戏,居然还在磨牙。我怕惊醒她,又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意识清醒地把好事做成,反正都得坐牢,干脆让我把门票钱赚回来。
我的手顺着她的身体曲线往下移动,虽然她似乎仍在熟睡,但身体明显有蜷曲,我挠了两下,她便忍不住笑了。我觉得很对劲,便和她娱乐起来,她并不抗拒,任凭我摆布。我们走进竹林外的小溪,顺着溪水游泳,她披散着被水打湿的头发,身子在水里像一条鱼。我告诉她,她说我也是一条鱼。两条鱼并肩游了很远,吐着泡泡,竹叶翻飞,耳边是溪水的流响。
我说我们各自说一个秘密吧,她说好,那你先说。我告诉她我对那个老和尚并没有仇恨,虽然他把我带到一个洞穴里,并且趁黑敲晕了我头,但我还是不改佛心,因为他再怎么说也是得道高僧,能活这么久的和尚我是第一次见,没有一点道行是做不到的,即便是僵尸也是有灵的,火烧或许能出舍利来,我已经收集了四块舍利了。说着我便从我的衣服里摸出一个香囊,解开给她看。
她捂住眼睛说不要看,让我拿走。还说这东西随便给人看不吉利,我的秘密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过是死物罢了。接着她凑近我的耳朵说,那位和尚已经活了近千年了。
我不听则已,一听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我说你别开玩笑,千年老和尚经我那几脚不得散了架脱了骨,还能偷袭我这二十啷当岁的小同志?如果是真的,我倒想和他修个善缘,毕竟等他圆寂后还能收藏到一颗千年舍利。她说你别看他身子硬朗,那是吃了鹿茸党参地黄汤的,他一天不靠这汤续命,就立马被打回原形,我根本不搭理他的。我说你也认识这老和尚?她说这有什么稀奇的,僧如美酒老而弥香。
我猜她也是佛教徒,她说她什么也不信,以前很愿意接济这些僧啊道的,也许是文化影响吧,而且她也很愿意了解这些出世者入世的模样。我告诉她其实我也算半个出世者,不过受到的礼遇恐怕不是那些皈依三宝者能比的,她嗯了一声。我由此得出结论,她并没有我这样深厚的佛教情结。
我们说了一会儿情话,她开始哈欠连天,我也有些倦意,便又睡着了。梦里老和尚宝相庄严,突然狞笑起来,走进黑暗中,刹那间老和尚浑身起火,肉身烧成灰烬,剩下一具骷髅,不久骷髅熔成舍利,被吸进我的香囊。我乐不可支,大梦猛醒,本以为能见到我的露水情人,才看到两盏长明灯还在燃烧,接引的僧人在红木桌旁敲着木鱼,催促熟睡的客人起身。
——作者:贤者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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